专访冯恩洪校长

冯恩洪曾先后担任上海培光中学副校长、上海建平中学校长兼上海建平（集团）学校总校长，现任全国教育专家委员会会长。全国著名教育专家，中国关心下一代教育研究院副院长，中国关工委全国教育专家指导中心副主任，全国中小学德育研究会副理事长；华东师范大学、上海师范大学、上海大学客座教授。

中国校长网：冯校长，您好，首先很感谢您能够百忙之中抽空出来接受我们的采访。从今年国庆通宵举办的情况来看，国庆通宵的规模是越来越大，影响也是越来越大，那么作为国庆通宵发起人的您，当初是怎么想的呢？

冯恩洪校长：在国庆通宵之前，我们建平也有一个传统活动，叫艺术节。我永远忘不了那个日子，11月27日。在那个时候，我们建平的学生就充分表现出了自己的能力。而在后来，我觉得这个活动可以有一个更大的提升，加上艺术节是在元旦，天气很冷，所以就把艺术节改成了国庆通宵。我来建平当校长的时候是1986年，那时候建平的高考录取率是73%，我来当校长之后，高考录取率升到了98%。所以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开始萌生国庆通宵的想法。严格来讲，国庆通宵是91年、92年从元旦通宵改过来的。因为前一年，就是1990年，建平的一本录取率从40%一下子到了65%，排到了全上海前十，而要知道，在85年，建平的高考录取率在所有市重点里面排倒数第三。所以这个时候，大家都信服了，办国庆通宵才水到渠成。那时候我和我们的老师说，教室里不能没有朗朗的读书声，但是更不能只有朗朗读书声，终岁不闻丝竹声。国庆通宵虽然对老师们来说可能是今宵难熬，但是对学生来说则是难忘今宵。教育是什么，教育就是学生在我心中。所以我一直跟我们的老师说要用青春的心态面对青春的年龄。人有两个年龄，生理年龄和心理年龄。生理年龄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但是心理年龄可以一直保持年轻，所以我就一直让我们的老师用童心拥抱校园生活。我之前去开一个世界名校长的会议，从世界上请一百位荣誉校长，中方荣誉校长代表是我发言。外方是一个美国校长。你说那美国校长说一句什么？“各位校长们，你们知道美国你们的同行们怎么评价你们吗？”他说：“中国搞教育的人全是一群老古董。”

记：这个……目光太短浅了。

冯恩洪校长：诶…严格地讲，是从这里起。

中国校长网：之前我们采访过一些以前在建平当学生，大学毕业之后又回建平执教的老师，他们就提到以前建平有一个篝火晚会。

冯恩洪校长：是。那就是艺术节，在元旦，天气很冷，所以要放篝火呀。

记：校长您当初第一次办国庆通宵就是实施出来的时候有没有遇到过什么阻力？比如说教育局啊，或者是周围居民啊……

冯恩洪校长：在国庆艺术节的时候阻力比国庆通宵还要大。家长也不支持。认为孩子到这儿来是考大学的，玩一个晚上不如叫他们背英文单词背一个晚上。但是这里很有说服力的是，当时我记得建平学生，当时建平还是个完全中学，初中初二的同学写了首打油诗：老师您听我说——题目，内容是：老师您听我说，作业不要太多太多，活泼的年轻人怎能系上过重的秤砣；老师您听我说，实验让我们自己做，从不试航的小船怎能度过巨浪洪波；老师您听我说，放开您的双手，到秋天您的果园里是一片硕果；这首诗。当时我在听课，结果我课没听进去，老在背这首诗。对不对？所以我把这首诗用来跟老师们交流一下，对吧？诗言志，这诗是学生心声的反映，这样的诉求合理不合理？我们应该不应该满足？就是这么一回事。所以，当建平通宵联欢的时候，这个时候，那么建平已经很牛了，上海有XX中学，XX附中，但他们的校长都没有我在中国影响大，为什么原因呢？因为先有的我，然后出现了建平的历史性的腾飞，而他们的特点是，没有他们，学校就是好的，他是先有名校后有名校长，我们建平是先有名校长后有名校，所以这个时候社会上那些普通的家长就说：“我们也不懂教育，冯校长，你说的都是对的，你叫我们赞成我们就鼓掌，就这样，所以这个时候已经很顺利了。”

冯恩洪校长：而在1993年的时候，《人民教育》，国家教育部的机关刊物，用建国以来、创刊以来最长的报告文学，一本《人民教育》的五分之二的篇幅，发了一篇报道：《跨世纪教育工程》。这个报道，全国十八个省教育厅发红头文件：全面学习建平改革经验，推进我省教育改革。第一个发红头文件的是青岛市教委，在党校组织全市校长学习三天。所以1994年跨世纪教育工程评全国好新闻一等奖，这篇文章第一名。所以这么一来全国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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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恩洪校长：从今天的角度看，建平为什么做得是对的？你们上美国的教育网站，全民讨论21世纪成功人士必须具备哪些能力。最后约定俗成的是七种能力：第一种叫自我管理能力。发展总要不为有所为，样样都做最后就平庸了。第二个叫信息处理能力。第三个叫有效表达能力。第四个叫沟通协作能力。第五个叫正确思维能力，实际上就是告诉你判断一件事情应该从哪个角度去想，就是我们讲的，从最坏处着想，向最好处努力。第六点叫好奇心想象力。第七点叫创新变革能力。过去你听过一句话叫教育改变命运。我是复旦管理学院的客座教授，我是教教育社会学的。教育社会学明确告诉你，教育不能改变命运。教育帮受教育者克隆他爹他妈的命运……我们讲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但是对不起，穷人的孩子现在就是资源的配置不够……今天弱势的群体成才的概率越来越小……所以我刚才和国际部的主任讲，我说我国庆节一过就要出差，14号左右回来，回来之后到20号我都在上海。回来以后我请你们吃饭，讨论一个沉重的话题。国际部主要是富二代和官二代，穷人的孩子XXXXX教不好了，富二代官二代我们束手无策，我说我就想和国际部讨论一个话题，中国学生的社会责任心能用什么样的教育和国际社会同龄人的责任心划等号。现在是有资源的不能成才，没有资源的也不能成才。

冯恩洪校长：谁改变了命运？现在社会的一个趋势是知识不能改变命运，但是能力可以决定未来。对不对？也就是说，你看看一个通宵联欢，释放了人的多少潜能？刚才我走了一圈，我不想吃东西，我的保健医生让我减肥四公斤，那么，减得我很痛苦，8点钟以后不能进食，对吧，所以我不吃东西。但是，学生跟我吆喝，宣传他们的东西，还要多买就打折，我想说明年国庆节他会在他的家门口摆个小摊、多买打折吆喝，你看看，这七种能力都是教室里学不来的，在这个通宵联欢中给学生一个展示自己的舞台。

记：对，感觉我们现在到大学里面就是国庆通宵整个筹备过程中还有呈现的过程中，很多的理念用在大学里面感觉都是绰绰有余的感觉。就是对人生有很大的帮助。

者：上次听同学们说，大学里面，你在学生会里面，就真的是没有任何老师管你的，在建平好歹还是有个老师……

中国校长网：对，团委这方面。

者：会有团委，会有老师指导你说我们要做什么内容了，我要请你们帮忙策划。到大学里面，这个活动的起头人就是我们学生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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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您现在看到国庆通宵发展到这个样子，您有什么感想吗？

冯恩洪校长：有创意。比方讲今年，通过PPT把历年的通宵晚会都展示出来，就是一个创意。第二个在娱乐中渗透责任教育，你看，包括你们的返校，30名志愿者，这是目前没有的，对吧？第三个，等一会儿的跳蚤市场。

中国校长网：这个是今年新开的。

记：以前就是有那个自由贸易区，就是跟这个有点像，但不一样。

中国校长网：这次的开放度更高。

记：参与性比较强一点。

冯恩洪校长：而且这次你看还有日本学生。

者：而且今年有外籍学生和中国学生一块，由中国学生带着一起去美食节买东西，也挺好的。

记：前年还有新西兰的学生，来这边也是表演节目。

者：那个毛利的舞蹈。

中国校长网：还有外籍生参与班会。

者：记得我来第一年是外籍学生韩国的做自己韩国的寿司，他们就跟普通的班级一样，他们自己摆个小摊，在那边买。不过今年跳蚤市场弄出来我心情挺好的，因为之前好几次我跟老师说不一定卖吃的，也可以卖其他东西，终于成型了。

记：您今天也在这边通宵了吧？也很辛苦啊～

冯恩洪校长：我发展出来的嘛，所以我要从头看到尾，对吧～办出来没想到能走到20年。

记：还会走下去。

中国校长网：20多年了。

记：21年了，还会走下去的，对。

冯恩洪校长：现在已经成为社会上……

中国校长网：一个品牌了。

冯恩洪校长：说建平进入清三代期。现在浦东的教育系统把我比作康熙，把程红兵校长比作雍正，把杨振峰校长比作乾隆，建平进入清三代时期。你看我们校长换三届，三个人，但这个活动每一个校长都要这么做。这是什么？这就叫文化的传承。

记：对于传承两个字，我觉得建平真的是做的非常好。

者：之前就是人人上建平刷屏了，大家都在说要回建平来国庆通宵。

记：就是在倒计时。

中国校长网：其实这个活动也是从侧面反映出建平学生对于建平的归属感，把建平当成自己的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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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恩洪校长：生命在于运动，教育不能没有活动，没有活动就没有体验，没有积极的情感体验，教育永远是说教，不可能变成喜欢，不自觉的道德行为加上自己的道德情感的结合，说教会变成喜欢，所以他是这样的，是弥补中国教育最缺的这一块。

记：就是有一句话叫“玩在建平”，感觉说上去就有一种很自豪的感觉，我们就是玩得都很开心，都很会玩，然后照样不必你们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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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恩洪校长：不能除了做试卷，什么都不会。所以说将来就业是很悲哀的，你想就业是时候谁会问你做过多少卷子。人的一生要经历两个不同的评价。第一个评价是总分的评价，你考取交大你考取复旦，缺一分也不行。但教育的最终目的是帮助教学获得社会资源。当你就业的时候，没哪个老板问你总分多少，因为跟你谈话的人他的总分也不一定高。这是很值得思考的问题啊。你看我女儿也是建平毕业的，没有在国内读大学在英国读的大学，她回来的时候投档到日本三菱银行，结果三菱银行第一次面试，推荐给总裁，然后人事部经理打电话给她，祝贺你，因为你是海归，我们总裁很重视，对我们将来发展欧美客户十分重要，我们总裁亲自跟你面试。我女儿一听总裁亲自面试，有点慌了，问我，爸爸，我该准备点什么。我说什么都不要准备，看你的运气，日本人一半是好人，一半是坏人。如果碰到坏人的面试你就不要去了。最后总裁用英语跟她面试，五分钟以后，第一句话，总裁跟我女儿说今后在公司里我再也不跟你说英语了。（笑）你的英语那么好。第二句话，因为我女儿在英国学数学和管理的，他说学数学的女孩是很聪明的，凭你学数学本公司录用你。那个总裁从来没问过她在建平里第几名，在大学里总分排第几。这个就业的时候你素质、你的气质是很重要的。第二个评价是特长，所以建平会提出“合格+特长”，高考离不开合格，就业离不开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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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恩洪校长：前面一个班级在做“我是建平人”的主题班会，我做了一个短发言，我说建平意味着什么。1990年美国驻沪总领事走进建平。拉着我的手第一句话，建平这个名字很好，第二句话是二十世纪人类社会很不太平。让我们一起携手建设和平的21世纪。他把建平理解成建设和平。袁贵仁部长心目中的建平意味着什么，建平是在围观领域实践并引领了中国教育现代化的进程……《教育改革和发展纲要》中关于高中课改的所有内容建平都已经做了二十年。

冯恩洪校长：东方卫视《中国达人秀》总决赛，上海八万人体育场总决赛那一天，全天直播，其中有个主持叫尤佳，是建平毕业的。尤佳同学高一的时候拿着自己设计，自己缝制的衣服，自己穿上，拍了十张照，送到上海服饰杂志。上海服饰杂志当场拍板，拍定封面人物。销售量140万份。高二的时候她组织了建平时装模特表演队，这个社团现在没了。高二，17岁，她报名上海有线电视台节目主持人，5000人当中录取5个，4个是上海戏剧学院的，唯一的高二学生被录取的是尤佳。所以日本NHK电视台采访了她，因为她每周录一档节目，一年酬金8万元嘛，题目叫《年薪八万的高二在校学生》。所以我举尤佳的例子什么意思，要么不做，要做我们就做到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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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恩洪校长：比如说今天作为校友上台的那个郑凯（影视演员，主演过多部热播剧目），主持过四次国庆通宵。你们看，他的那种气度和能力，就是和别人不一样。高考前我和四五个老师对他做综合分析，对他的评价是460到470。那一次我建议他第一志愿报考同济。结果我们对其他学生的判断都是对的，就是对他失误了。为什么呢，最后三次模拟考的平均分465，结果高考那天公榜，他考到537，而那年复旦投档线是506……其他学校一到考试的时候，没见过世面的孩子，我们常说女孩叫小家碧玉，小家碧玉一到考试的时候他就紧张了，我的妈呀，要决定我的命运了，对不对？那这个孩子经历过那么多的大型的、五六千人的联欢会什么，他一走进考场，他的感觉是机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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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恩洪校长：比方讲88届，那一次校友会。他们20年后再相会，而且他们那个校友会很有趣，20年后谁最有钱那次同学聚会谁来办。那次他们在花旗大厦四楼，包下整个四楼，而且那次他们老师同学到的65个人。那里实行VIP制度，一个服务员只为一个与会者服务，调用了80位服务员。大家都说够牛的。我问你们这个校友聚会多少钱，他说12万5。我说谁买的单，那位毕业生过来了，跟我说，冯校长，是我。我一看，我楞了，我能回忆起当年的事情。所以他和我说，谢谢冯校长你的教诲。您跟我谈话的主题就是教我们不要落难公子中状元，私定终身后花园。（笑）为什么呢。因为当时建平的领操台不是现在这样，是靠罗山路的位置，领操台后面有一个一米宽的没人走的小道。那天叫没那么巧，8点40分晚自修下课以后，我全校总值班，我拿着上海警备区司令送我的那个军用手电筒，高聚光，可以照到500米以外的地方。手里有这个军用手电筒，有点痒，我就到处照照到这个小路，这个一米宽没有人的小路，就照到他和一个女生接吻。一照正好照到，当时他吓得发抖。我说没事，祝贺你长大了，你有异性的需求。我说你别紧张，我不会告诉你的班主任，也不会跟你爸爸妈妈说。但是我想跟你聊聊天。把他叫到我办公室，所以我送给他十四个字，就是落难公子中状元，私定终身后花园。我说希望你不要这样子。结果看到他那天跟我说谢谢冯校长你的教诲，否则我不可能走到今天。我说我说过那么多好的话你都没听，结果就记住这一句。（笑）我又问他今天花了12万5，你爱人没意见吧？他说毛毛雨啦，小意思啦。旁边同学跟我说，老师，他的公司在拉斯维加斯上市，他的个人资产是12亿……所以我就想让这些校友，和建平的学弟学妹们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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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恩洪校长：21世纪最好的教育，是东方最好的和西方最好的组合在一起的教育，所以全世界没有一个国家说教育可以不变的。

中国校长网：感觉现在评判一个学校并不怎么看重到底学生出来能力怎么样，主要是高考一本率，或者本科率，感觉反而可能是走到了相反的一面去。

冯恩洪校长：为什么呢，他们各个学校追求的目标就是让我们的学生进入优秀的大学，这句话建平在做，但是我们还加了一句，让我们的学生在优秀的大学里优秀，这句话是高考不考的，但教育的根本目的是为幸福人生奠基，不能扭曲，高考考什么我们教什么，高考不考什么我们扔什么，那怎么行？